第7章 第7章


那只恶鬼退开之后,并没有远离,而是以极快的速度在四周游走,喉咙里不停发出“咯咯”声,营造出四面楚歌的氛围。

        苟云卓听声辨位,天女散花似的将手中红色的斩煞符丢出去,黑暗中不时传来恶鬼受伤的嘶鸣声,他于是扔得更起劲了。

        【这只恶鬼在骗他的符,他上当了。】

        不远处,羲音背着手好整以暇地站在黑暗中,无论是恶鬼还是两个队友,都好似察觉不到她的存在。

        以羲音的眼力,可以清晰看到苟云卓那些符没有一张丢中,反而,伴随着那令人毛骨悚然的咯咯声,一阵阵肉眼不可见的黑色雾气从恶鬼身上逸散出来,向着光源处的二人逼近,与苟云卓脖子上护身符发出的暖黄光芒互相侵蚀,使得护身符的保护范围一点点缩小。

        若只是这点阴煞之气,一时半会奈何不了那张护身符。恶鬼似乎也发现了这一点,突然不动了,张开嘴,嘴角裂到后脑勺,硕大的头颅仿佛被人一刀劈成两半,令人毛骨悚然的尖叫从大张的鬼口中冲天而起。

        鬼这种东西,最主要的攻击手段便是利用人本身的恐惧,俗称吓唬人。相比于没有实体,只能营造恐惧氛围的怨灵,恶鬼的叫声可以直击活人灵魂,唤起人心底最深处的恐惧。

        程珊本就怕鬼,此前不过是强撑着催动降魔杵抵御煞气,此刻恶鬼厉啸一出,她瞬间心神失守,眼神变得呆滞,双手渐渐垂落,腿脚僵硬地迈开步子,如同提线木偶,呆呆地向着前方的黑暗走去。

        【那是你的队友,你不救他们吗?】

        羲音抬起手,端详着自己圆润光滑的指甲。

        【关我什么事?恶鬼又不是我养的。】

        天道被噎了一下,试探着用羲音的爱好循循善诱。

        【钱塘镇的瘟疫不是白娘子带来的,可她不也救了全镇百姓吗?】

        羲音不为所动。

        【所以她后来被压在雷峰塔底下了。】

        天道:……

        这两件事有什么因果关系吗?!

        那厢,程珊手指缓缓松开,在降魔杵即将落地的时候,求生的本能在灭顶的恐惧中艰难抬头,手指痉挛似的握紧,努力与控制她的力量抗衡。她知道一旦降魔杵脱手,恶鬼会立刻扑上来将她吞吃入腹。

        苟云卓此刻也发现程珊的异样,急忙大跨步上前抓住她胳膊,就在这时,他身上护身符的光芒闪了两下,如风中摇曳的烛火,突然熄灭。

        天道放弃用真善美感化羲音,打直球道。

        【说吧,要什么好处?】

        羲音搓搓手指。

        【那就要看他们俩的命在你那儿值什么价了。】

        天道沉默一瞬,妥协道:【……一个人抵10点孽债。】

        【啧,玄门年青一代的新秀,死一个少一个,就值这么点儿啊?】

        当啷——降魔杵还是脱手了,程珊彻底失去控制,身子一软委顿在地,带倒了苟云卓,两人跌做一团,苟云卓被压在下面,还在试图从兜里掏符纸,只是胳膊被压住,根本掏不出来。

        【20点!爱救不救!】

        天道气急败坏。

        霎时,恶鬼的哭嚎声戛然而止,四野寂静,唯余夜风飒飒。

        【看在小姑娘那堆面包的份儿上,给你个友情价,成交。】

        黑暗中,羲音素白纤细的手指在虚空轻轻一握,冻成冰雕的恶鬼连一声惨叫都没有发出,就被无形的巨手捏碎、研磨成粉,簌簌落下。

        那堆齑粉落在地上,其中的阴煞之气像是被什么牵引着渗入土壤,只余一层冰晶融化成水,打湿一片枯枝败叶。

        咦?

        察觉到这一点的羲音视线下移,若有所思地打量被枯叶和污泥覆盖的地面。

        原来在下面吗?

        那边,苟云卓挣扎半天,终于费力地从兜里掏出一沓红色的斩煞符,神经高度紧绷的他没注意到恶鬼的声音已经消失,只听到有脚步声踏碎枯叶走近,本能地转头往声音来处看去。

        手机掉在地上,手电筒还在兢兢业业地工作,白森森的光自下而上,映照出一袭白裙和一张惨白的脸。

        血液一瞬间全部冲上大脑,不及多想,他用扔铅球的架势将手中一沓符纸向着白影砸过去,憋红了脸,破罐子破摔地喊:“来啊,小爷我会画符,符纸多得是,咱们同归于尽啊!”

        符纸砸在羲音裙摆上,又散落在地。

        羲音蹲下身,两指夹起一张看了看,“哟,人阶下品符纸,你画的?”

        她高度降低,头也进入了手电筒光线范围,苟云卓这才看清她的脸,愣了几秒,后怕的劲儿反上来,嘴一瘪,扯着嗓子嚎丧似的哭叫起来。

        “你上哪儿去了啊,我差点就死在这儿了你知不知道,我爷爷都跟我说了,你是炼气大佬,那恶鬼是给你准备的题目,还让我跟紧你,谁知道一转眼你人没了……”

        有人在耳边嚎得震天响,程珊自然被吵醒,迷茫睁眼,视线对上苟云卓的血盆大口,惊叫一声,左手抓起降魔杵就要往下砸。

        一只冰凉的手握住她手腕,力道不重,但那刺痛骨头的凉意让她瞬间回神。

        她迷茫地顺着握住自己的手腕那双苍白纤细的手看去,看到羲音熟悉的脸,又发觉身下触感不对,猛地低头,看到被自己压在身下,一脸震惊的苟云卓,终于明白过来发生了什么,脸腾一下红了,手忙脚乱地从苟云卓身上爬起来。

        “那、那个……我……”

        羲音打断她,“传送符还在吗?撕了出去吧。”

        刚刚爬起来,正在拍打衣服的苟云卓愣住,“恶鬼不是已经被你除掉了吗?”

        程珊也顶着一张红苹果似的脸看过来,只不过问题太多,她反而不知道该问哪个,只能努力瞪大眼睛表示自己不在状况的疑惑。

        “不是哦。”羲音摇头。

        恶鬼出现之前,羲音连着两句“不是哦”,后面接的都不是什么好事,因此,苟云卓一听这三个字就条件反射地一抖,埋头在口袋里翻找起开考前领的传送符。

        果然,羲音接下来的话,让他整个人僵愣在原地。

        “恶鬼被医院下面的东西吃掉了。”

        每个词他都听懂了,可是连在一起就不怎么明白。

        什么叫恶鬼被医院下面的东西吃掉了?医院下面有什么东西?它为什么能吃掉恶鬼?

        然而,这时,程珊的话让他本就不清晰的脑子雪上加霜。

        “这传送符……怎么没用啊?”

        他目光落在程珊手中撕成两半的传送符上,脑子嗡一声炸开,直接把上衣和裤子四个兜里的东西都掏出来,斩煞符、打火机、餐巾纸散落一地,他都顾不上,只翻到那张黄色的传送符,抖着手撕开。

        无事发生。

        “呵、呵呵,”他干笑两声,“局里发的符……质量太差了……”

        羲音再次摇头,“不是哦。”

        听到这三个字,苟云卓像被踩到尾巴的猫,蹭一下跳起来,“你别吓我!”

        于是羲音索性闭上嘴,伸出手,指向苟云卓身后。

        夜风从三人中间吹过,红色的斩煞符如同风中翩跹飞舞的蝴蝶,随着夜风飞向羲音所指的方向。

        苟云卓和程珊的目光随着符纸,落到了那刻着“妙手仁心”的石头边。

        按理说,此刻手机的光源根本无法照亮石头所在的地方,可他们偏偏就能看清,石头边上,一个穿着病号服的女人缓缓蹲下身,捡起落在脚边的斩煞符。然后,她把斩煞符送进嘴里,像野兽撕咬食物一般,撕咬下一块,咀嚼几下,做了个吞咽的动作。

        似是发现那东西填不饱肚子,她松开手,被撕碎的斩煞符打着旋儿落地。那女人站起来,苟云卓这才反应过来自己为什么能看到她。

        因为她全身都散发着绿莹莹的光。

        准确地说,那幽绿的光来自于她苍白皮肤下,如蛛网一般遍布的血管。

        她缓缓抬起头,蓬乱的长发纠结着挡住她的脸,却挡不住那双冒着绿光的眸子,像荒原上饿极了的狼。

        “呀,是摄青鬼。”羲音说。

        程珊的牙齿打着颤,问:“什、什么是摄、摄青鬼?”

        这是个好问题。

        一般人只知道,鬼按照凶险程度由低到高分为游魂、怨灵、恶鬼、厉鬼、红衣厉鬼,却不知在此之外,还有摄青鬼。

        将人以特殊手段迫害、折磨至奄奄一息、将死未死的状态,放在棺材里,其上压一具横死的孕妇的尸身。底下那个若能撑住七七四十九天再断气,就有极小的概率成为摄青鬼。撑得越久,成为摄青鬼之后就越凶。

        也就是说,摄青鬼这种东西,并非天生地养,而是由人特意养出来的。

        摄青鬼非尸非鬼,跳出三界外不在五行中,论凶性,一般的厉鬼在它面前只能沦为食物。

        别说两个连修炼之门都没踏进去的先天境小孩子,就算元婴修士见到摄青鬼,也不一定能对付。

        苟云卓是知道摄青鬼的,就算不知道,见那东西把专门用来驱鬼的斩煞符嚼吧嚼吧吃了都没事,也知道它不是他们能对付的。

        偏偏这个时候,羲音还在身后,把刚才被他打断的那句“不是哦”之后的话补全了。

        “传送符用不了,是因为摄青鬼醒了,这里成了它的鬼域。”

        这里成了鬼域,意味着他们无法离开,也无法联系外界。

        苟云卓咬咬牙,张开手挡在队友前面,“你们俩快走,我拦住它。”

        “你拦不住。”羲音陈述事实。

        苟云卓偏过头,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,“我死了,我爷爷会知道,调查局会立刻派人过来,你们只要能撑到调查局来人,就有机会活下去。”

        羲音叹了口气。他这样义薄云天的,让她都不好意思袖手旁观了。

        “要不还是你们跑,我挡着?”

        “你才十八岁,还是个小姑娘,”在摄青鬼面前,炼气和先天没什么区别。苟云卓咽了口唾沫,努力从发紧的嗓子里挤出声音来,“乖,哥哥说过要罩着你们。”

        脑海里,天道义正严词地谴责。

        【你瞧瞧人家,再瞧瞧你,羞不羞?】

        【羞。】

        【那你快救人啊!】

        羲音打了个哈欠,压下心底微不可查的一丝动摇。

        【见死不救又不犯法。】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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